護教學(Apologetics)一字原出於古希臘文apologia(ἀπολογία)。因為該古文明哲學流派林立,而辯論風氣盛行,例如柏拉圖《對話錄》的其中一篇,是〈蘇格拉底的申辯〉(Apology of Socrates)。
亞歷山大東征,雖然英年早逝,但其將領瓜分帝國的後繼政權,最長的維持了二百多年,使得希臘文明向東廣泛傳播。當中猶太人納入塞琉古帝國(Seleucid Empire,公元前312年至公元前63年)統治,若說西方文明是雅典與耶路撒冷的互動,那可以說得上是開端,過程中有衝突,例如馬加比家族武裝起義(公元前167年至公元前160年);後來到了差不多與耶穌同代(公元前20年至公元50年),也有思想家斐洛(Philo Judeaus)力指猶太教義實與部份希臘哲學流派相通,又遊說羅馬帝國善待猶太人的文明對話。
使徒保羅的思想背景,實與斐洛頗為類似,都是兼具嚴謹的猶太教與希臘哲學思考訓練;不過保羅則歸依耶教,局部借用希臘哲學概念(靈魂與肉身的二分法、或托「未識之神」的概念以傳道),為自身信仰辯護,以及說服教外人改宗。繼後的「早期教父」(Early Church Fathers),大致都是跟從這條思路。
《大光》的優點
過去百年來,耶教負盛名的護教士,天主教有G.K.徹斯特頓(G.K. Chesterton),聖公會有魯益斯(C.S. Lewis),新教則有薛華(Francis Schaeffer)。筆者的成長經歷中,香港華人教會有做護教工作的,先後是梁燕城、楊牧谷、關啟文及羅秉祥 - 前者一度盡領風騷,但最終竟與其分析哲學論敵李天命,前後腳投共,令人哭笑不得;楊牧谷不幸於2002年,57歲盛年主懷安息;關啟文雖然予人明光社「御用學者」之觀感,但學理上一如羅秉祥,都算得上是嚴謹的。
可惜,上述現代到當代的諸君,對當下世俗化思想主導的世界,實在起不了多大作用。惟筆者對於流亡海外的知識份子以兼地下家庭教會信徒余杰,其最新著作《大光:宗教改革、觀念對決與國族興衰》,頗有期望。
首先,當今之世,我們正在收割百多年來世俗主義的「暴風」 - 語出舊約《聖經》〈何西亞書〉第八章第七節:「他們所種的是風,所收的是暴風」 - 政治正確變異成無神版本的原教旨主義;思想界實在需要更多「上帝的辯護士」以抗衡。其次,由於身為政治異議人士而受逼迫之故,余杰之保守主義信念及政治思想,是經過苦難的試煉,而其人長期對政治學及哲學之涉獵,令他的政治神學不會流於過度粗疏。
例如在華人教會中,「美國成功,因為她是以基督教立國」的說法十分流行,卻無視立國立憲元勳們的思想以至信仰系譜,相當錯綜複雜。《大光》一書能夠道出他們當中的思想分岐、傾向歐陸激進思想的傑佛遜晚年的覺悟、及借用阿里士多德的觀念秩序(Ethos,這一點也略帶古典護教學況味)概念,來解釋加爾文主義(Calvinism)與清教徒傳統,如何令英荷美三國,先後成為優質現代化的典範,也是可自圓其說的。
尤其難得的,是余杰願意承認,不論加爾文在日內瓦城邦的信徒代議政治,及克倫威爾(Cromwell)在英國的「護國公」統治,都是由於過份嚴厲的清規戒律而沒落。在卷一〈清教秩序五百年〉第370頁中,甚至直認:「……教會的影響力不斷下降,教會自身的觀念秩序及精神、心靈秩序之根基搖搖欲墜──在反智的靈恩派和功利主義的成功神學的夾擊下,清教徒傳統命若游絲。教會和基督徒自動退出教育、傳媒、文藝等重要領域,弱化成自我封閉、自說自話的邊緣社團。」這可謂一針見血;卻也是余杰至今立論之局限。篇幅所限,留待下回分解。
(〈論余杰《大光:宗教改革、觀念對決與國族興衰》〉之一)
(編按:本文刊載於熱血時報印刷版第94期。熱血時報印刷版訂閱連結:http://www.passiontimes.hk/4.0/regform.ph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