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加之罪

《中華人民共和國香港特別行政區維護國家安全法》（簡稱「香港國安法」）生效後，香港人心惶惶，都害怕被以言入罪，紛紛刪掉社交媒體戶口。其實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況且證諸歷史，中共官方羅織罪名的巧技，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你我從來無法想像。例如，豐子愷在文革中被鬥得死去活來，罪狀竟然是一幅題為《滿山紅葉女郎樵》的作品 － 一名年輕村姑，拿著掃帚，立在滿山紅葉紛飛的詩意畫面，究竟暗藏甚麼反黨內容？

根據豐子愷女兒豐一吟在《爸爸的畫》書中親自講述，「滿山紅葉女郎樵」出自蘇曼殊的詩句，豐子愷在1943年以此詩句為題作畫，及後又屢屢重作，並著色送人。可是在文革中，1974年批「黑畫」時，這幅畫竟被指責為「誣衊三面紅旗落地」。所謂三面紅旗，是指毛澤東發動的「大躍進、總路線、人民公社」這三大政策。為甚麼說這幅畫是「誣衊三面紅旗落地」呢？原來他們所掌握的那幅畫，樹上掉下來的紅葉恰好是三片！

豐子愷在文革期間，1974年9月4日給兒子豐新枚的信中說：「有些人神經過分敏捷，豆腐裡尋骨頭。前些時我受批判，主要的是為了一幅《滿山紅葉女郎樵》。」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雪地上撒點野

近日報載反修例抗爭時，一位因襲警而被定罪的教師須還柙精神病院等候判刑，猛然想起崔健1992年北京演唱會開始之前，有兩則文字在螢幕上顯現：「因為我的病就是沒有感覺」、「為中國癌症基金會集資」 － 崔健聰明地以第二句消解了「因為我的病就是沒有感覺」的抗爭主題。

其時距離八九六四不遠，故北京當局嚴陣以待，前排貴賓全是身穿解放軍裝的人員。也許如此，崔健選唱的第一首歌是《長征路上的搖滾》。不無打著紅旗反紅旗的意味。

有趣的是，這首歌唱到中途，歌詞是「一二三四五六七……」突然麥克風沒有聲音，崔健示意觀眾合唱，頓時群情洶湧，萬人高唱「一二三四五六七……」似為某種行動爆發數著數字，坐在前排的解放軍紛紛低頭，溜之大吉。

崔健的歌曲充滿政治隱喻。「因為我的病就是沒有感覺」出自他的歌曲《快讓我在雪地上撒點兒野》。「雪地」是政治冷酷環境的隱喻，「撒點兒野」是作為人性自由的基本反抗與追求，歌詞中不斷嘶吼是就是這一句「因為我的病就是沒有感覺！」諷刺的是，嘶吼者正是從醫院裡逃走出來的精神病人。

重看《孩子王》

學生歸還早前借來寫作閱讀報告的用書《棋王樹王孩子王》，於是重看電影《孩子王》。記得當年是1987年，筆者在灣仔影藝戲院觀看這齣電影。1988年赴笈台灣讀書，那時台灣剛剛解嚴，對大陸文學解禁，掀起過一陣中國大陸文學熱，阿城的作品《棋王樹王孩子王》，就在那時於台灣讀大學時看的。

得學生還書之後，重讀《孩子王》，結局是無奈的悲哀。男主角老桿是文革下放到農村的知識青年，一日突然接到命令，指派他往中學教書；由於他只想教孩子識字與做人，於是不按著課本規定的黨八股課程去教學生甚麼社會主義的紅太陽、努力學習偉大毛澤東思想等等，這些學生毫無興趣的政治教材，改而去教山裡的孩子重新認識生字，並要求學生用心作文，寫身邊發生的真實生活。雖然讓學生得以愉快學習，但卻因為偏離既定課程，這位「孩子王」結果被教育當局開除了。

三十多年前看過的小說與電影，今日重看，怎麼感覺似曾相識？當年文革的故事，山雨欲來，正在香港教育界裡上演。

（編按：本文刊載於熱血時報印刷版第84期。熱血時報印刷版訂閱連結：http://www.passiontimes.hk/4.0/regform.ph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