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我都是政治泠感的一群,更由於自懂事以來大多數時間都在英國生活,對香港的政治環境根本不太了解。還記得一個月前跟朋友聚會時談及佔中,我說我不反對佔中,但不會參與,因為我知道無論香港人有多努力爭取,中央都是不會理會的。想不到一個月後我竟然做出在很多人眼中「發神經」及「破壞公眾利益」的行為,在街上「走難」十小時。
雖然我政治冷感,但我認為我是有良知及能辨別事理的成年人。我認識的人當中有支持民建聯、認為任何示威遊行都是擾民行為的人,也有支持熱血公民、每天都鬧這個鬧那個的人,但我不偏激,亦尊重不同政治立場,或許你會認為我是騎牆派,但我想我只是跟很多香港人一樣不想香港亂、不想香港經濟差、不想自己生活受影響,而無奈接受的一群。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佔中,廿三條五十萬遊行我在英國隔岸觀火,香港發生的一切彷彿都跟我沒關係。鄰居打仔?我閒事莫理!當初回來香港工作不是認為香港才是我真正的家嗎?我現在的生活很富裕,家中各人安好,而且工作又順利,根本沒有什麼不妥,政治留給那些食飽飯沒事做的人吧,況且家醜不得外傳呀!
這些自我麻醉的對話於過去兩三年都被社會上的種種不公而一一動搖。十日前我從洛杉磯回港的航班上看了一部名為《逆權大狀》的韓國電影後更如當頭棒喝,沒想到現時如此富強的韓國,在二十多年前曾有過這樣黑暗的日子,亦令我意會到如對社會上的不公義不聞不問到最後,也許只會影響到香港的下一代。
我的理性告訴我中央是不會輕易給香港普選的,但政府也不要當我是白痴,大肆宣傳,說什麼2017年落實普選特首,叫我「袋住先」。你現在給我一號候選人梁振英,二號候選人又係梁振英,這叫普選?不夠好嗎?政府尊重民意,再給你三號候選人董建華!不滿意便是你的問題,中央已經很體恤香港人,真的不識好歹。英國人統治是也沒有普選,你們現在受外國勢力影響才擾亂秩序。請告訴我,若果我不幸生於中東或巴勒斯坦,對社會上歧視女性的不公義作出反抗,然後被視為受外國思想所荼毒,那是我還是政府的錯?
星期五晚看到學生被警察粗暴對待,內心十分不安。也許你會說如果學生不重奪公民廣場,警察也不會這樣。但敢問一句,學生做錯了什麼?爭取我們本應擁有的民主自由何罪之有?不是偷不是搶,只是靜坐,最破壞的行為也只是攀過政府總部的高牆,坐在那本應是開放予公眾的公民廣場,真的需要又拉又打嗎?
昨天,本來只是想走到政府總部支持學生,根本沒有想過要佔中。走出金鐘港鐵站發現前無去路,每一個前往政府總部的路都被警察封鎖。有途人(不叫他們示威者是因為一路上根本沒有人示威或喊口號,大家都是平靜的)問警察如何通住政府總部,警察只叫我們向前行,但因大家都知道前面根本沒有前往政府總部的路便停下來跟警察理論。烈日當空下有人開始失去耐性,對警察惡言相向,但很快便被其他途人勸止,說警察只是做他們的份內事,不應為難他們,而在往後的十小時我真的從未聽過在場人士說過一句羞辱警察的說話。之後因為警察沒有指示如何通住政府總部,大家只好在所在位置等待。忘了等了多久,我所在的地方便聚集了過千人,都是一心前往政府總部支持學生的人,根本沒有人提過佔中。大家叫警察開路,但沒有被理會,再問他們如何前往政府總部又不瞅不睬。突然有人提出衝出警察的防線,坦白講,那一刻我真的很「淆底」。我一定不是循規蹈矩的鄰家小女孩,但也從未做過違法行為,所以那時內心真的不斷掙扎,不知如何是好。為了防止被胡椒噴霧傷害,在場的人互相遞上眼罩、口罩、雨衣、雨傘、保鮮紙,男士們都走到最前排作準備。在我身旁的男士示意身邊的一名女士走到較後位置躲避,但該女回答「不用,我也是香港人!」那一刻我知道我不用怕,難道只有我一個是所謂有學識、有前途的窮中產?站在我身邊的人個個都有禮且文質彬彬,絕不像三山五嶽或為搞事而搞事的人,難道他們都不怕面對法律責任?若然大家都不怕,我又拍什麼?
衝擊一輪防線後大家都很疲憊,然而一直有駛過的車輛響號為大家打氣,所以大家都一直沒有氣餒。突然間大家都衝向我的右手面去,原本那邊出現了缺口,聽說是因為其他地方都失守所以警察就只好讓我們跨越防線。
在馬路上大家一直都很平靜,由於路上還有車輛,大家都自覺的讓出一條馬路讓車輛離開,而政府總部旁有一部份人為了進入學生所在的地方,繼續無懼胡椒噴霧,希望衝破警察防線。經過一輪的衝擊後有很多人受傷,每當有醫護人員趕上為受傷者治理時,大家都報上掌聲向醫護人員致謝。我身旁突然有三位中了胡椒噴霧受輕傷的女士坐在地上治理被灼傷的皮膚,我幫忙移開她們沾上胡椒噴霧的背包後手指都有被火燒的感覺,可想像到被胡椒噴霧灼傷是有多痛。
由於沒有人在場帶領群眾,而我又從未參與過大型的示威遊行,所以根本不知道接下來將會發生什麼事,只默默希望我們的訴求可以受到關注。因黃毓民在場呼籲大家幫手建立臨時救護站,我們便走到熱血公民的街站旁幫手搬水等物資,一直都沒有發生激烈的事,反而我見到不少人自發收拾在場的垃圾。突然間聽到近政府總部的人群起哄,接著我便見到幾個冒煙、像電影中逼擊炮的東西散落人群中(一切都來得太快、根本不懂怎去形容)。接著大家便落慌而逃,我不但雙眼、面頰及喉嚨灼痛,呼吸困難,更差點跌倒,幸好後面的一位男士立即把我托住,我才不致變成滾地葫蘆。當找到一個較空曠的地方後我便停下來,而身旁一大班不認識的人立即為我送上慰問,並用大量的水幫我清洗眼、鼻及皮膚。
那一刻我不只感到憤怒,還有失望及衰傷。記得有一年五月一日勞動節我當時仍住在倫敦,大遊行演變成騷亂,發生暴力衝突,有人趁火打劫,走到忘了是Oxford Street還是Piccadilly搶掠,最後警察才使用催淚彈驅散暴民,但昨天我完全沒有見到任何過激的行為,所以真的不能認同警察使用催淚彈清場。一直令我驕傲的香港經已一去不返!當然今早看過新聞後知道有人與警員對峙及刑毀警車,但我敢說在政府總部有九成人是相當克制的。就算在警察投放催淚彈後,也只見到有一位中年男士想把手中的雨傘(對,只是一把雨傘!)投向警察,但最終都被在場人士勸止。之後有一班貌似古惑仔(我知我不應以貌取人)的人打電話,由於說話太大聲被我聽到,我本以為他們在「拖馬」,但原來只叫人多買物資如生理鹽水及眼罩等。而在場有一輛被留下的城巴,大家登上後都只在內休息,並沒有惡意破壞,那來暴民?
到了大約八、九點,因在炎熱天氣下不時走避,我的身體開始透支,所以便走到海富中心買東西吃及上洗手間。在海富中心內經過上辦公室的電梯,有一班身穿公司制服的人正在等電梯,我走過的時候突然有一位男士向我遞上一包口罩,說「你拿去吧,希望有用。」道謝後我接過口罩便前往洗手間,有幾位中年女士見到我便立即問「大家都安好嗎?」那一刻我真的覺得很溫暖,因為我知道我所做的並非政府及小數傳媒所指的自私行為,相反是為一班渴望爭取民主自由而又因各種理由未能走出來的人踏出第一步。
離開海富中心後由於真的太疲勞,便在十點多十一點決定把背包上的東西,放回泊在中環的車上。在途上,見到來支援的人愈來愈多,我想很多人都是見到警察投放催淚彈後便趕過來。走到立法局附近我真的不敢相信眼前所見到的一切 –- 在文華酒店附近有多排橫向排列、手持盾牌、警棍、不斷投放催淚彈的防暴警察正向我們的方向推進,十多部警車亦緊隨其後。我們手無寸鐵,因此大家都知道,就算搬多少鐵馬也阻不到他們,只好向金鐘的方向逃跑,通知在場人士防暴警察正趕到。逃跑的時候有人呼籲大家不要回金鐘,因被防暴警察捉到就算打一下都必定受傷,但最後我們還是決定回去通知大家。
最後,由於學聯呼籲市民全民撒離我們便決定離開。坦白講,由此至終我都沒有想過學宇宙最強打十個,只希望支持學生,和平表達訴求。若警察一早開路讓市民前往政府總部,或許根本沒有人佔領馬路,亦或許警方並非多次施放催淚彈驅散人群,令多人受傷,並曾舉起「速離否則開槍」的警告旗,場面也許不會如此混亂。當然我知道警察們也不好受,他們也只是受上級指示才使用武力鎮壓示威者,但若果警察們能夠多體諒示威者的處境,而非把他們當作是暴民,我想相方的戾氣必然減少。
今天看新聞知道大陸已經禁用Instagram了,就是怕大陸人民看到有關佔中的報導,而朋友更傳了一張中新社的報導,指昨天「香港萬人集會慶國慶,支持依法落實普選的報導」。若然你不介意你的下一代活在沒有新聞、沒有資訊、沒有自由、沒有人權的地方生活,那可以繼續隔岸觀火。有錢的話可以送小朋友到外國留學或全家移民,然後繼續不聞不問。否則,請不要坐以待斃。
佔中與否實屬個人意願,我並非遊說大家參與,而我亦明白交通癱瘓令人討厭,為大家帶來生活上很多的不便,但正如香港中文大學政治與行政學系助理周保松教授說:「我們可以不參加罷課,也可以不參與佔中,甚至可以什麼也不做,但請不要嘲笑那些站出來的人,好嗎?不僅不要嘲笑,而且要學會感謝他們。他們努力爭取,不惜付出巨大代價,不是為了他們自己,而是為了我們每個人,為了我們下一代,以及這個屬於我們的城市。也請不要說這一切注定徒勞,所以什麼不需做也不應做。這個世界,沒有注定徒勞這回事。真正使得這一切看來如此徒勞的,是我們自己選擇了這樣一種徒勞的看世界的方式。少一點嘲笑,少一點犬儒,少一點所謂的世故和務實,首先拯救的,是我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