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某一個週末，我去茶樓飲茶，無意中聽見鄰桌的人談到近來的立法會集會。第一個說：「我話兩邊都唔啱！政府要發展東北太倉猝；但衝立法會，也是不應該。」然後有另一個中年漢接著說：「衝立法會太暴力了，而且我看他們是被煽動，是受組織的。」另一個繼續附和著：「我看，如果不是收了錢，好人好者，點會去衝立法會？就算不是為錢，也可能是為了選議員。」他們只顧興高彩烈、一人一語抹黑示威者，沒有人認真探問究竟是甚麼導致民怨。忽然，一個西裝筆挺的人把問題導引到另一個方向：「如果有一日，有年青人這樣衝擊教會，在崇拜講道時大聲抗爭，我們認怎樣應付呢？」噢，賣，割，原來是一群基督徒，而且中間還有一個傳道人，我氣在心頭，但我姑且繼續聽一下他們怎說。中年漢說：「我已經預想過有這一天了。我會第一時間把他拉在一旁，絕不容他影響崇拜的運作，不能讓他隨便在教會大吵大鬧。」其他人點頭稱是，話題消費完，大家靜下來，轉頭又談他們的生活瑣事。

轉過頭，傳來一幅截圖，是一個經Whatsapp的祈禱呼籲。內容針對小童群益會於6 月15 日辦的「一點粉紅」集會，適逢14 日晚天文台掛了一號風球，他們希望「上帝用天氣攔阻不能人去金鐘會場接觸不良信息」，但禱文又「兜底」，希望金鐘以外的地方放晴，人可以開心快樂過父親節。我二話不說，把這個心腸極壞的禱文轉載出來。結果，坊間一面倒地認為這樣禱告的人大有問題，有人說他們把上帝當黃大仙，呼之則來揮之則去；有人說他們心地邪惡；有人說他們蠢。而除了上述種種之外，他們令我覺得，做基督徒很羞恥。

他們的政治判斷超錯，完全不明白香港發生甚麼事，他們只道禮貌不禮貌，凡是挑戰權威的就是錯，要禁聲。基督徒很離地、很中產，有了他們，和理非非的絕對真理簡直牢不可破。但用寬廣的心去想，他們像我們的父母輩，他們只是港豬，還有希望可以透過傳訊教育他們。所以，面對茶樓遇見的那班離地教徒，我憤怒，但不憎恨。但是，見到那一個呼籲反「一點粉紅」的截圖，我的心情遠不只憤怒。他們根本是心地唔好，為了反同，不但喪失理智，更把上帝當他們的私人差役，想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他們的禱告是膚淺的，因為他們只有對同性戀的恐懼，這恐懼化為很多反智的思想。以這單為例，他們認為上帝會為了阻止人參加「一點粉紅」而打風。結果，所有風球除下，集會如常進行。按照耶教徒一般的邏輯，這豈不是上帝為同志擋住了颱風？反智、心地差，加上自命掌握真理，強行加諸在別人身上，這才令我感到相當羞愧。

這種羞愧，經常令我想和這些人割蓆。我常常想，你們不要侮辱基督徒這稱號，你們只是耶撚，我才是基督徒。我自覺沒他們那麼蠢、那麼衰格，所以我有這樣的想法。但弔詭的是，若我心底真的想割蓆，為何我會感到羞愧？我想，要是我毫不著緊，我不會感到羞愧。如果我是一個離教者，見如此荒唐的耶教，豈不快哉？若果不是基督吩咐過我們 要彼此相愛，見到這些人，我為何會如此難過？當我投訴基督教淪為「保險教」，不斷只為勸人信教，我心裡其實並不滿於齋鬧。犬儒是容易的，甚麼也挑剔一下就 好，反正耶教形象低落，打落水狗一定多掌聲。只是，我感到羞愧，是因為我相信，基督教不是這樣膚淺、九流的。神呼召先知耶利米，有這樣的話：「看哪，我今日立你在列邦列國之上，為要施行拔出、拆毀、毀壞、傾覆，又要建立、栽植。」有人看批評是破壞，但我視之為清瘀血。耶撚不破，腰板挺直的基督教不能建立； 正如左膠及賣港賊不除，香港很難重生。

那麼，甚麼是要重新建立的基督教？主流教會令很多信徒失望，有人離開，有人留在教會建制奮戰，但也有第三條路。有人提出，香港教會已經出現「後基督徒」群體，這個群體有七個特點：

• 對主流教會失去參與動力或是失望；
• 對信仰非常認真，強調反省同實踐；
• 強調信仰的實踐性，盼望信仰不只是「講」，更能體驗和實踐；
• 沒有宗派情意結，但追求傳統禮儀，而且樂於接納不同的人仕，包括非信徒；
• 反對絕對化的家長式教導，盼望真實而對等的關係；
• 強調「族群性」，可是按一些特定議題，發揮聯合的力量；
• 關心社會議題。

這些信徒暫時散落四周，時聚時散，甚至強調互不從屬、沒有大佬文化，這個情況和社運界相若，大家受夠了左膠的失敗主義，便自組行動，不聽指揮。盼望基督教的未來，也能更多發揮想像，突破現在的困局。

（原文刊於第二十期《熱血時報》，於2014年6月22日免費派發。 請支持文化抗共，訂閱《熱血時報》：http://www.passiontimes.hk/?view=regfor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