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不甘心的和平散去

再一次不甘心的和平散去



梁振英上台、港共全面治港後,可謂與關心時事的小市民過不去,每隔幾個月政府就自製管治危機。由反國教、撐港視發牌、到反東北發展,每次都召號成千上萬的群眾包圍立法會和政府總部。六月六日,主辦單位「佔領」立法會地下公眾大堂,要求各方增援,有感行為升級,晚上我到場親歷「封門」始末;六月十三日,我因事離港缺席,整晚收看網上串流直播,見群眾爬簷篷、拆鐵馬、撞消防門,高呼「議會失效!解散議會!」,士氣高昂,鬥志旺盛,為我前所未見。

六月二十日,炎熱潮濕,我約下午四時到達添美道示威區。八大團體設台在政府總部門外的公民廣場中間,群眾卻不准進入公民廣場,當時在場約有兩三百人,在政總門外添美道的行人路留駐。分隔車道的另一邊是親共派、鄉事派等支持新界東北發展的僱佣兵,以強力的揚聲器播放《義勇軍進行曲》,或指罵群眾:「廢青!唔發展你地住邊?」「英國佬收咗中國政府三百億,唔要你地喇!」初時群眾還有幾聲喝倒采,後來則是完全無視。

在重重的警察和鐵馬陣包圍之下,群眾很平靜,平靜得出奇。有個 V 煞遠遠的站在示威區外面,和沒有匿藏身份的示威常客聊天;Vuvuzela 大叔一個人看似漫無目的地走來走去,也不多吹奏。後來見黃浩銘呼籲示威者由行人路移出馬路,大會將司令台和音響移師到添美路,撤出由警察重重包圍的公民廣場。有些民眾對主辦方不再堅持讓民眾進入公民廣場大惑不解,上前理論而不果。

當時大會還沒有直播會議,用智能電話查看,得悉情況膠著,泛民議員以「中止待續」和議事規程問題盡量拖延表決,而財委會會議到七時即散會,下週再續。毓民步出立法會,向在場群眾表示將提交 800 條新修訂,是日理應不能表決。約五時許,司令台重新運作,靠近的群眾坐在馬路上集會,大會宣佈有二千人參與;目力所及,則只有約五百人。

放工時間,下了場小雨,集會人數漸多,僱佣兵上旅遊巴離開。大會直播議會現況,毓民提交三千條新修訂,泛民發難一湧而上反對主席縮短發言時間。在座的群眾偶有鼓掌,但更多的是冷漠。現場人士不過疏疏落落的佔用大半條添美道,即使大會表示有五千人,應該都心知肚明,實在是動員不了群眾。到七時許,立法會散會,台上主持讚揚群眾展示和平理性的一面,「真係要俾啲掌聲自己」,呼籲下星期帶朋友來,一同「包圍」立法會。我站在中間靠前位置,身後的參與者對台上發言無甚反應,但又沒有衝動即時離去,氛圍微妙。周遭群眾的確切想法,我當然不得而知,但最直觀的感覺,是抑壓。

主持、村民發言後,到一班立法會泛民議員,在我面前魚貫的擠進台前,工黨的、人民力量的、公民黨的、民主黨的,一個一個發言。我沒有見過對民意代表如此冷淡的群眾。特別是民主黨議員的發言,除遭受蘭花系「民主黨賣香港」大力嗆聲外,當中一而再再而三強調「和平理性非暴力」、鼓勵群眾從政「為中國為香港服務」時,可謂罵聲四起。

最後到八大團體的社運人士發言,稱未來一個星期要開街站、要默站、要喚醒更多的香港人。然後六一三被補、聲稱被警察毆打的社運人士申述經歷,問大家是否相信他們,我四周的群眾實在沒有反應、不置可否。有些人開始忍不住離開,更多的是默默的站著,細心聆聽他們「對抗爭的想象」。我相信六月二十日有不少群眾,首次從左翼社運人士的自述中,明白到左翼的抗爭和群眾的抗爭,在本質上有甚麼不同。

這班左翼社運人士的抗爭完全是浪漫的、生活體驗的、反資本主義的。左翼最大的敵人不是政府,而是財團。政府背後的身影不是共產黨,而是商家巨賈。開發新界東北,不是為了融合中港邊界、開放禁區讓內地人可以免簽証隨時到港;而是政府利益輸送予大財團、多建豪宅。最大的制度暴力不是政府對中共言聽計從、指《基本法》從來不是憲法、「港人治港」淪為謊言;最暴力的不過是領匯和百佳的霸權。左翼不覺得發展新界東北是割地賣港;他們不過是為了保育復耕,令市民「受資本家壓迫以外,可以自己種下菜」,為「兄弟姊妹」提供另外一種「生活選擇」。

我耐心細聽大會宣佈集會結束前,台上所有發言,沒有一句是關於新移民殖民香港、沒有一句指責特區政府、立法會建制派置港人利益於不顧,一心一意落實深港融合的戰略佈局。我只是一介平民,太高深的政治理論,當然不懂。但憑常識判斷,當議會組成無視大眾選擇、向建制傾斜,政府完全置民意於不顧、專為境外政權服務,因而無法再得到廣大市民的授權時,以一切革命手段來推翻政府,是公民生而有之的權利和義務。

我不知道東北發展撥款,在立法會財委會可以再拖幾多個星期。但我絲毫看不到擁抱「和理非」的八大團體,由六月六日下午發表「反東北規劃行動者衝擊立法會大堂」聲明後,到當晚誣捏擋門的支援團體、然後六月十三日阻止群眾衝擊、再發聲明劃清界線指六月二十日不會衝擊,這班人會有甚麼能耐,可以把行動昇級,保住新界東北。

最後發言結束,沒有人留守,大會安排旅遊巴送村民回家。政總和立法會門外的鐵馬陣仍在,有零星參與者對政總望門訕笑:「都無問過村民,點衝?」「都無問過香港人,點解佢哋可以決定唔衝?」然後我在群眾之中再一次、再一次不甘心的和平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