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清明時節，在我老媽的墳前，總是放著一束新鮮的太陽花。

我和老爸前來拜祭：爸看見那束花就無名火起，趕緊將盛放著的花踩得零碎。

他總是說：「我老婆都死了，還需要外人來關心嗎？﹗而且清明不是要送百合嗎！！」

此時腦海中，想起當年媽的喪禮。

「媽臨走前說不希望大家哭，希望喪禮是笑喪。」我覆述母親的遺願。

誰知老爸聽後卻很大反應，「怎麼可以！你媽的死，我仍然是相當難過呢！！」

還記得，爸在致辭時，帶著一副拉高八哭腔悼念母親。「願妳在天之靈，看到我們的眼淚！我們會對妳思念到底，追憶到底！」在一片淒慘的背景樂聲下，抱著母親真正意願的我份外悲淒，感到不是味兒。

「仔，爸爸為了表達對媽的思念，我決定了要從今天起齋戒不吃牛。」

起初我是覺得奇怪：表達掛念是有很多方法，為甚麼是要選戒牛來聊表心意。

後來我想起媽生前是拜信觀音的，或許是因為想將媽的意願延續呢。我就沒再追問下去。

當我們戒了一段日子，我就聽到老爸的「公佈業績」：

「我們已經戒吃牛一個星期了，讓我們給一些掌聲鼓勵自己！」

「我們，已經戒吃牛肉第二十天了！看吧！聽我說，有決心就是成！全都是取之決心！」

後來，一次陪他逛超市。正好路過牛肉的一欄，聽見他的喃喃自語：「好在這排建議戒食牛，這陣子食牛貴。」

事隔數月，我們由每天都探，到兩周一次，最近一次去拜祭母親已經是整整一個月。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你有你生活，我有我忙碌。已很少提到母親了。

甚至我們父子之間也很少聊天。

直至有一天，飯桌上的他神色凝重，對我說：
「仔。如果，我說如果老爸娶個新老婆回來，你說怎樣？」
「現在才多久日子？老媽去了還沒有一年，你就想討新歡？你怎樣對得起老媽！我不會接受的。」我認為在此事上我們並不可能會取得共識。我決定放下手中碗筷，進房關上房門冷靜一下。

雖知門外傳來他的聲音：
「你怎麼都不跟我好好地商量？ 好吧！我就由今天起絕食！直至你願意接受為止！」

如是者，他就決定絕食。不吃一天、不吃兩天、不吃三天……

這樣下去，就算我是如何不贊成也難免會擔心過來。

正當我擔心他的身體狀況。甫回到家，卻看到他在相當享受地吃著大碗麵，大快朵頤：還發出「𠽌𠽌」聲響。

「今早我感到有點頭暈，就火速趕到急症室求醫。醫生說我血糖過低，不適宜再進行絕食。」

我太蠢，到這才發現我的擔心是多餘的。

「仔。」他叫停了正要進房間的我。

「正當我徘徊在生死之間的時候，我在想自己快要死了。突然我彷彿聽到媽媽的聲音在說，『你去吧。』我想現在已是時候……」

看見眼前這個嚵咀的豬頭，我突然發覺跟眼前的是不能溝通。我沒看他一眼，就逕自入房。

沒料到隔天清早，他人已不在。就留下一張紙條，說要到上海公幹。

而緣份的事真的難說。他是一個人公幹，兩個人回來。

自那之後，我和老爸就每年一度清明，才去拜祭媽。

幸好他並沒帶那個女人來。

我近老媽的靈位前，明顯這附近也被細心的打掃過。看見那束被蹂躝得支離破碎的太陽花，不禁會想：到底是誰這些年來，仍對老媽如此上心？

不過這些都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老爸已經跑到老遠去接電話，他的關懷，

還不如從他方來的一束太陽花。



（圖片來源：ryanne lai via Flick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