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原點是真，建築的原點是人，
空間的原點是記憶，我設計的原點是50年後的建築。
－－毛森江”

走了一轉台南，遇見了一棟令人感動的房子。

香港人為樓死為樓忙，對建築，卻出奇的沒品味。也許不是我們沒TASTE，而是我們容許那幾個發展商壟斷了我們的家的面貌。花幾百萬買個豆膶咁細的單位都算了，還要忍受設計從來都不是以人為出發點。為了用最少的地建出最多的可售賣面積，所有家都向高空發展到極致，終有一天伸手出窗會掂到舊iCloud；鑽石廳挑戰香港人的創意裝修到極致，用不同的方法「拉返直」個廳；每一間房都有一個窗台，揾笨到極致。就如食神話齋：「張凳有咁窄得咁窄，支飲管有咁粗得咁粗，啲冰有咁大粒得咁大粒，啲薯條有咁熱氣得咁熱氣，杯汽水咪CHUR一聲飲完買過第二杯囉，你係咪新嚟㗎呢啲野要我教！」

我們的血汗錢，都用來供一個如此極致的家，好灰。

三生有幸讓我遇見了一家真正可以稱之為藝術品的建築，還要住了兩晚，於願足矣。建築，原來是要住過才真正感受過的。以前讀關於建築藝術的書，有點摸不著頭腦，現在終於明白了。這棟房子讓我明白了什麼是建築美學，是第一次讓我覺得非常榮幸有機會住過的房子，那怕只是很短的時間，它卻告訴了我很多。

這是一家會呼吸有生命的屋子。

毛屋。台南的新

在台南漁光島的毛屋，是毛森江先生比較新的作品。毛森江先生的簽名式建築，就是清水模灰的極致。

清水模也就是清水混凝土，經常出現在安藤忠雄的作品上。清水模外表素灰色，同時四個角都有圓孔。由水泥直接澆灌拆模而成，沒有再經過任何的處理或裝飾。清水模由於拆模即為成品，因此整個過程不容許有任何一絲的差錯，必須配合特殊的工法來施作，否則很容易導致失敗，成功機率大約50／50。每個步驟，都在清水模上留下痕跡，逃不過躲不掉。一旦有任何差錯，只能打掉由零再開始。所以毛先生說，與其說清水模是一種素材，不如說它要求一種態度。

不是有自唔在攞苦黎辛。清水模呈現出來的寧靜的氣質感，是其他素材難以媲美的。毛先生希望能蓋出一棟就算過了幾百年後，都還是存在著美感的經典建築，因為狂熱迷戀安藤忠雄的作品，花了兩年多的時間，持續往返日本，學習清水混凝土的施工作法，由成衣業轉戰建築業的毛先生，經過二十多年的努力後才能自豪地說出，製作清水模的成功率終於達到了百分百。

作為一個住在屋裡的人，清水模令我體驗到極致的靈性空間。垂直性的外牆設計，營造跟外界斷絕、簡潔的平面外觀；外牆之內，卻又充滿空間豐富層次，流動的水、翠綠的庭園、懸浮的樓梯，每件傢具的觸感、屋內槐木的香氣。禪味很重的氛圍，很MUJI卻又比MUJI更多了分哲學性。素色建築，越是不外加偽沒有粉飾，越能靜默走向內心平和與智慧。高牆與玻璃之間的圍與放，時而對話時而靜謐。

住在這裡，令我對建築這個空間的人萌生了很大的敬意，所以我一直要稱呼他毛先生。以台南為據點，成就他的建築美學。而這美學的根基，是對建築的愛對美好生活的追求和對未來延續性的願景。令住的人也不得不愛護這個空間，不願意穿著拖鞋來阻隔自己身體與屋子的聯繫契合，建的人愛著成品，住的人也會愛上成品。

要成就如此劃時代並比時代走得前的建築，需要很大的勇氣。在每一次計劃中，應付商業資本考慮與個人理想間的衝突。看著成品，能感受到毛先生的不亢不卑。話說毛先生每次挑戰新的企劃，也是差不多傾家蕩產不成功便成仁的。走在前面的人，路難免比較難行。

你說他傻？

那麼我們窮一生努力工作供個小單位，只不過不想與多個單位同層而居卻又擔心少單位管理費貴，不想住大型屋苑但又怕單棟樓難脫手，想住有點風味的舊建築又怕按揭難批，想把間隔改得特別點又怕難賣難租 － 一生血汗一世勞碌，換來就只是如此進退失據船頭驚鬼船尾驚賊。結果人人住在同一樣的樣辦屋苑在鑽石廳裡打側個頭睇電視，屋企太逼就落會所做個GYM打局桌球。

你告訴我，是誰比較傻？

註：毛森江的建築成品多為私人住宅，有興趣可到台南的森／CASA或台北敦南森／CASA傢具陳列店朝聖。民宿只有台南的毛屋和毛鏗 － 但毛鏗只對外開放到四月底，毛屋也不一定長期作為民宿對外開放，住不住得成還真是看緣份。

(圖片由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