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明白可兒離開,是因為知道時日無多,陪伴也是無補於事,只會徒添不必要的痛苦,子樂還是下定決心,執意前去陪伴她走人生的最後一程。
這個做法,代表子樂選擇悲劇結局了嗎?
他也許沒有想這麼多。
因為他已無處可去,悲劇結局與否,他也別無選擇。
「為甚麼?為甚麼你要前來?」
「因為我掛念妳。」
「掛念我甚麼?掛念我瘦得不似人形,抑或是掛念我頭髮差不多全掉了?」
坐在病床旁邊的子樂,沒再開口回答。
他撲上前,緊緊擁抱穿著病人服的可兒,打算用行動代替說話。
「子樂,你會後悔的,你一定會後悔的。」
子樂沒再說話,他只把可兒抱得更緊。
此時此地,面對生命只剩下三個月的可兒,子樂可以做的事情,實在不多。憑著充裕的旅費,他把可兒轉到了私人病房,讓自己可以晝夜陪伴她,甚至晚上也睡在這裡,照顧偶爾半夜起來嘔吐大作的她。
然而他的陪伴,對她卻造成了壓力。
「子樂,我真的很辛苦啊。」
「不要緊,我會在這裡的,放心。」
「你走開!」可兒推開了子樂:「你在這兒,根本一點也幫不到我!」
「別這樣說,好嗎?」子樂強顏歡笑:「我是真心想陪伴妳的啊。」
「真心?你真的想陪伴我嗎?」可兒冷冷的道:「如果你是真心的話,你可以答應我一件事情嗎?」
子樂深呼吸了口氣,情深款款望向可兒,一臉堅毅不屈。
「好的,就算是赴湯蹈火、或是要我賠上性命也好,甚麼也可以。」
可兒沒有被子樂的眼神打動,她依然一臉冷然,令本已臉無血色、蒼白不堪的她更顯可怖。
「我要的很簡單:你來分擔我的痛苦,作為你情深的證明吧。」
子樂陡地呆了一呆。
他如何可以分享可兒的痛苦?有這個可能嗎?
「在你想通並找到方法自前,請你別再前來找我,因為我不想見到你。」
出了這條難題,可兒果然說得出做得到。接下來的兩天,她趕走了子樂,完全把他拒諸於門外。子樂在沒有辦法之下,一直苦思可兒的要求。
是要跟她一起患上同一樣的絕症,感受同一樣的肉體痛苦嗎?
是要跟她一起面對即將失去生命,感受同一樣的心靈痛楚嗎?
思前想後,兩種可能性,似乎也是不可能。
然而已經拋下一切前來的子樂,卻絕無退路可言。
結果,想了一星期之後,他終於找到了「做法」,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
把「事情」完成了之後,他滿有信心地前去探望可兒。
他來到可兒的病床前,把自己的上衣脫掉,令眼前的可兒愣住了,張大了口,久久的說不出話來。
「這就是我的方法了。」
可兒詫異,是因為子樂的身上,多了數道看似是刀傷的疤痕。
這些傷疤,是子樂苦思以後,從一套舊漫畫想到的方法。
他決定了,陪伴可兒的每一天,他都會用刀子在自己身上劃上一條傷痕。
這些累積的傷痕,就是他分擔可兒痛楚的方法和證明了。
其實那個所謂難題,只是可兒因著一時鬱悶、像洩憤般向子樂說出的氣話,她根本沒想過子樂會找到方法。結果,她崩潰痛哭,緊緊擁著子樂不放,感激他的陪伴、不離不棄和瘋狂的付出。
這個瘋狂的付出,真的可以令可兒的痛苦減輕,或令她感到快樂和甜美嗎?
別說笑了,這當然絕無可能。
即使思想扭曲,但在人生最後的日子,竟找到個以自殘的瘋狂方式來陪伴自己的男人,確實令她再次找到了生存的「樂趣」和愛情的「浪漫」。自此以後,每天她也在期待著子樂前來,向她展示身體上,為了她最新添上的傷疤。
她重燃了活下去的動力。
然而說來奇怪,兩星期過去,本來每天到訪的子樂,竟然沒再出現。不論是她的電話,或是她傳送的短訊,子樂也沒有接聽或回覆,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從此消失得無影無蹤。
「為甚麼?為甚麼?他終於捨棄了我嗎?還說自己情深?」
難得找到了樂趣和盼望的可兒,只能聲淚俱下地等待他前來,每天卻也是失望而回。
最後,失望頂透了的她,用盡氣力,走到了醫院的天台。
「子樂,我痛恨你。還說自己情深?到最後,你不是後悔了嗎?別笑死人了。我恨你一世,願你也痛苦不堪、不得好死!」
說完惡毒的咒詛後,她從天台一躍而下,帶著無比怨恨結束自己的一生。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她對子樂的咒詛,應該不會有任何效用。
因為子樂已比她更早一步離開人世了。
子樂消失,源於一天他用刀子割傷自己時,不慎傷及大動脈,最後失血過多而死。
【不切實際的痛苦和傷害,帶來的就只有痛苦和傷害而已,別妄想會有樂趣或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