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一年前,「和平佔中」以《逆權大狀》做為籌款電影,那是在雨傘革命爆發之前;差不多一年後,社福界籌辦的網上雜誌《社福街十五號》則以《逆權師奶》做為籌款電影,那是在雨傘革命爆發之後。兩相對照,令人感慨。
《逆權大狀》是以南韓前總統盧武鉉的前半生做為藍本,講述一個貧苦出身的小子,如何發奮圖強成為專業的律師,又如何陰差陽錯地從不問政事只顧賺錢,走上了為公義而對抗極權政府的不歸之路。
當年走上漢城街頭,大喊打倒軍事獨裁的盧武鉉,在其自傳裡頭有這樣的回憶:
「1987年1月發生了朴鍾哲被拷打致死事件,從那時起我就經常出入警察局,我參加了遭催淚彈襲擊身亡的大宇造船工人李楊奎的葬禮。後來李相洙在統營被捕,我在斧山被捕。雖然六月抗爭已經結束,但還是有很多人被捕。因為那事件,我受到審判,律師執照亦被吊銷。」
是的,催淚彈是會死人的。「六月抗爭」是南韓民主化的一個轉捩點,當年也是以佔領馬路,甚至擲汽油彈做為抗爭手段,他們當年的訴求正是「總統直選」。
1987年,中英政府聯手扼殺了「八八直選」(在1988年在立法局選舉中引入普選議席),末代港督彭定康在回憶錄中有這樣的交代:
「雖然各項民間調查均顯示支持直選者佔大多數,但(香港)政府仍然玩弄數字,扭曲數據,把諮詢結果詮釋為巿民並不要求八八直選,以求達致一個令中英雙方均滿意的結論」;「在諮詢完結前,中英雙方已達成秘密共識,若諮詢結果能顯示巿民並不要求八八直選,則中方會把最終引入直選的承諾寫入《基本法》」
幾近三十年後的香港政府一以貫之,無視歷史洪流,也沒有吸收雨傘革命的教訓,操控民意的把戲還要更恬不知恥,企圖通過愚民的假普選方案,以協助共產黨對香港實行普選承諾的偷天換日。
《逆權師奶》是網上雜誌《社福街十五號》的籌款電影,雜誌是由一群社福界同工所籌辦。電影講述的是一群在超級巿場工作的臨時女工,被資方無理解僱而引發斷斷續續超過四百天的抗爭歷史。
劇本的背後也是個真實的故事,而歷史是諷刺的,此段期間主政的總統不是別人,正是當年走上街頭反抗暴政的盧武鉉(他在翌年下台後不久就自殺了)。觸發這場罷工的背景是這樣的,截至去年,南韓共有超過八百萬的臨時工,佔全國勞動人口幾近一半。他們的時薪往往只有正式員工的一半,而且不能享有同等福利。南韓政府在2007年7月1日實施新法,規定僱主必須為工作屆滿兩年的臨時工轉聘為正式勞工。企業E-Land集團就在在法例生效的前夕,公司分別解僱了接近一千名的售貨員和收銀員。無理解僱激起了員工的憤怒,E-Land工會自7月1日在位於首爾西北區的Homever Outlet超巿展開罷工,一星期後擴展至其地城市,工人佔領了12間Homever和New Core Outlet商店。
罷工的第21天,7000名警員清場,他們拆除路障,在江南區和上岩洞分別強行拉走140名和80名示威者。九天後,E-Land工會成員在首爾New Core Outlet再次發動佔領罷工,持續兩天後,260人再被4600名防暴警員抬走。抗議一浪接一浪,八月五日超過1500名E-Land員工在公司旗下十間分店舉牌示威,卻遭「來歷不明」的暴徒攻擊,其中兩名工人嚴重受傷。
一切都令經歷雨傘革命的香港人感覺似曾相識。
電影中的女工下班後接到翌日不用上班的訊息,於是組織工會跟資方相約開會,但資方完全不理會,直至佔領行動發生,資方才派員出席,但條件是要先結束佔領;防暴警察藉口避免混亂,封鎖現場,甚至禁止運送食物和醫護人員的進出。另一方面,資方向個別工會領導威逼利誘,三位要員以組織非法罷工的名義被捕,其他成員則被發律師信,要求賠償公司因罷工而召致的巨大財務損失。傳媒方面也誇大罷工對經濟的影響,以至抺黑佔領工人是搞事份子。
在這場罷工中的資方和全國工會可以說是這場工運的黑面和白面。
集團老闆Mr. Park Seong-soo不單是個虔誠的基督徒,而且還是教會裡的長老,卻為富不仁,將屯積的舊貨改頭換面,當作新貨出售,更被揭發非法出售酒類產品給無牌銷售商。之後更逼害復工的工人,調派他們到離家偏遠的分店工作。
對比E-Land基層工會的積極抗爭,全國工會民主勞總及民主勞動黨在罷工擴大之後才加入聲援。民主勞總當初承諾的罷工基金沒了下文,而且在資方毫無退讓的情況之下,還不斷地施壓工人跟資方談判。
E-Land的勞方曾把戰線拉長至香港,在2008年,集團曾計劃來港分拆上巿,超過十名勞方代表在香港交易所門外進行絕食抗議,也到過保薦人瑞銀、花旗及高盛,以至港交所等示威和遞交請願信,而最終E-Land的上市計劃胎死腹中。
漫長的罷工最終激起了韓國人對臨時工的同情,全國的抵制讓集團的營收大減,單在十二月的減幅就高達30%。此役大部份工人最終得以復工和轉聘為正式勞工,但少數工會要員卻被排除在外,故勞方是未竟全功。
香港近年來被譏為示威之都,但相對南韓實在是小巫見大巫,比較起來,人家三十年前所做的已經比我們激進太多。香港人面對邪惡的政權過於天真和膽怯,過於強調道德感召而缺乏靈活的策略和有力的行動。說到佔領,南韓人的遍地開花是我們無法想像的,這三十年來,除了馬路和超市以外,國會、銀行、車廠、煉油廠、製鐵工廠,以至美國文化中心等等,都曾是南韓人的佔領陣地。
香港在主權移交前庇蔭於英國,不需為追求民主制度而付出太多。韓國在經歷了光洲事件和六月抗爭等一連串的反對運動後,才算修成正果。而香港真正的反對運動,自雨傘革命才要告正式開始。
(逆權師奶宣傳片截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