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6月27日，大阪G20峰會前夕，英國《金融時報》特約專訪俄羅斯總統普京，該報中文版網站以〈普京稱自由主義已經過時〉為標題；英文摘要版大題則是Vladimir Putin says liberalism has 'become obsolete'。結果是，不少西方媒體於引述此文時以Liberalism is obsolete 為題，華文傳媒人云亦云，則更不用說了。《金融時報》專訪的全文，用詞卻是小寫的"liberal idea"，頂多只算「自由派的理念」，但因以訛傳訛，竟變成了西方自由主義的全盤否定！就此不妨戒絕「標題黨」惡習，分析上文下理以辨真偽。

專訪全文約廿五頁，首廿頁是就各式國際關係議題的問答。之後《金融時報》編輯就英國脫歐公投通過、川普當選美國總統等事，解讀成民眾對精英與建制的反撲，並以此詢問普京，他是否憂心類似事情在俄國上演？

普京的回答，是先指出西方當下的政治問題的確是精英集團之既得利益與民眾的鴻溝；而任何政府存在之基本目的是提供「穩定、正常、安全及可預測之生活給予民眾，致使達致較好的將來」（the purpose of the operation and existence of any government is to create a stable, normal, safe and predictable life for the people and to work towards a better future）。跟着，他說出重點：「有所謂自由派的理念，業已不合時宜。我們的西方伙伴（靳按：應該是指歐美有親俄傾向的新興右翼政團或人士）也承認，一些自由派理念，例如多元文化主義，已經站不住腳」(There is also the so-called liberal idea, which has outlived its purpose. Our Western partners have admitted that some elements of the liberal idea, such as multiculturalism, are no longer tenable)。

其後普京再補充，西歐寬鬆的移民／難民政策（帶來內政不穩）、單向的包容（新來客不需學習官方語言）、過猶不及的政治正確概念（兒童可自稱有五六種性別身份，以及常人不能自稱固定的性別身份），與及傳統文化被架空（他強調當今俄羅斯是東正教國家，亦對馬克思『宗教是人民鴉片』的格言不表贊同）等等，都是上述論點之例證。

《金融時報》錯失良機

接着《金融時報》的莫斯科主管追問，這是否「不自由」（illiberals）的時代來臨？普京不和應這種「蒼天已死，黃天當立」的論調，並指出純粹的自由派或傳統派理念，從不曾存在於世上；即使有人試圖實踐，很快會因為太極端而無以為繼。普京最後總結道，自由派的理念不會消亡；它有存在的理由，甚至當中有部份論點值得支持，但不應以絕對真理自居而已。

故此，觀乎全文，普京只是否定政治正確及身份政治等末流，並不敢全盤否定西方自由主義。打個比喻，批評婦女必須守寡至死的道學標準，不等於完全否定儒家思想。

在訪問的尾聲，《金融時報》問普京，他最欣賞的人是誰？答曰：「沙皇彼得大帝」，而提問方追問，在世人士又如何？再答：「（前法國總理）希拉克」。論及前者，大幅改革俄羅斯體制及現代化國防，以至親身到荷蘭學習造船業，使俄國成為歐洲列強之一，建立並遷都至波羅的海岸之聖彼得堡，也是面向西方的象徵。傳位七代後，另一位得到大帝稱號的沙皇葉卡捷琳娜二世，更與法國啟蒙思想家伏爾泰長期保持書信來往，並成為啟蒙運動時代知名的「開明專制君主」；惟隨著年紀而愈趨保守，改革農奴制之宏願無疾而終。

這些帝俄盛世的往事，實與當下普京之政治取態及俄羅斯聯邦在世界的定位息息相關，但《金融時報》之訪問卻就此打住，無法帶入歷史文化的深度，真正「捉到鹿唔識脫角」也。

普京雖不敢完全否定西方自由主義，但由今年七月底起莫斯科市議會因DQ反對派候選人而引發街頭抗爭不斷，足見他畢竟是專制主義者，只是文化水平較習近平為高而已。

普京接受《金融時報》訪問，表示他最欣賞的人是沙皇彼得大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