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教中,有何用?

普教中,有何用?



用普通話教中文,究竟在處理着什麼的教學問題?要達到什麼樣的語言教學效果?這些教學效果,真的可以用普通話教中文來達到嗎?

普通話教中文的教學政策假設,是認為普通話與現代的中文白話文的言文距離較小,學好普通話,有助提高學生的寫作能力。來吧,我們看一下要教導學生寫什麼樣的語文,是公事用的應用文,還是抒情寫意的文學寫作。在香港,當然是訓練學生寫公事中文為先,旁及散文、詩歌及小說之類的文藝創作。

粵語有助公事中文教學

公事中文用的什麼風格?學普通話有幫助嗎?用一個希特拉也無法叫停的電視月費訂閱計劃做例子吧。你會這樣用北方口語,直接寫投訴信嗎:「我打了幾十次電話,也沒人接聽,你們公司是幹什麼的?我也用電郵寫了,想停了訂閱計劃,你們只是給我一個自動機器的電子回覆,到了這個月又扣我的錢。這信我是親自拿來你們辦公室的,你們這次不要再忽悠我了,信不信我就請律師告你們?」

普通話講到這種地步,神氣了,但這樣的話,能入文嗎?能用來寫信嗎?不能啊。這樣寫信,不得體,不像話。起碼你要這樣寫:「本人致電數十次查詢,貴公司無人接聽。於本年一月五日以電郵告知終止訂閱計劃,只收到自動電子回覆,然而本年二月銀行帳戶依然被扣除月費。為此,我親臨貴公司辦公室呈交信函,敦促貴公司慎重處理,不容有失,否則本人將訴諸法律。」寫出這樣的公函,跟學普通話有關係嗎?沒有關係。

這是地道的北方話、普通話,但這樣的普通話可以入文,用來寫信嗎?不可以啊,散文也不能這樣寫。然而,這樣的中文口語,神氣活現,卻可以用來寫小說、電視劇、舞台劇、相聲,但我們香港的學校真要訓練小說家、劇作家嗎?中共和香港的普通話教學,以北方土話做交流口語,並容許土話入文。學普通話寫的中文,就是寫那些俚俗的口語(colloquialism)。

口語與書寫,是兩個語言系統。口語有聲調輕重、語態緩急,文字卻無。上面的口語版本,字數很多,但用普通話念起來,什麼、了、的、這個、這次、就,這些虛詞,念得輕快,不礙事,但寫下來,就礙眼。寫的時候,若是公文,就要將這些顯示精微情態的虛詞去掉,剩下語文的骨幹,盡量剩下實在的詞(實詞)。這些語文的骨幹是什麼?是古文、文言文,至少是精煉的白話文。

寫好這些公文,來自閱讀和寫作,是書面語的一套訓練。如果你真要跟口語拉上關係,講普通話的人,寫這些公文,反而比講粵語的人吃虧。原因是粵語的聲母、韻母和聲調遠比普通話要多,同音詞少,有助辨義,故此粵語仍用單詞,這些單詞也是文雅的書面語,例粵語說頭,不叫腦袋,頭可以入公文,腦袋不可以。北方話講的眼睛、杯子、石頭、膀子,粵語口語只說眼、杯、石、臂,文書也寫眼、杯、石、臂,一如古文。粵語由於有很大成分來自中古漢語(唐朝時代),它的古語、成語的傳承,也遠比普通話要多。再退一步說,廣東口語雖然源自古遠,但畢竟時代變了,詞彙變了,你不能寫「我蒞」,這是周朝的用語,現在公文只能寫到、臨、來,客套就寫「蒞臨」。這樣,粵語由於與現代書面語有一段距離,粵語人寫文章格外注重修辭,可以寫出典雅莊重的公文來。

(原文刊於第十六期《熱血時報》,於2014年2月23日免費派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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