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龍語言無味之謎

馬克龍語言無味之謎


法國總理馬克龍在2018年11月11日第一次世界大戰終戰百週年的紀念典禮上,當着來賓美國總統川普面前,聲討國家主義(Nationalism,可譯作民族主義或國族主義,但鑒於世上的單一種族國家已幾絕無僅有,故不採用),並將之與愛國主義(Patriotism)二分,指兩者的意思相反,而前者是對後者的背叛。

根據網上《劍橋詞典》,愛國主義解作「愛汝國之情高於別國,並且引以為榮的情感」(the feeling of loving your country more than any others and being proud of it);而國家主義的釋義是「一國維持政治獨立之意願及嘗試」(a nation's wish and attempt to be politically independent);另外還有一個近似愛國主義的說法。

國家主義VS愛國主義

上述兩個名詞,其實同樣可以有負面含意。911事件後,美國參眾兩院極速通過《美國愛國者法案》(Uniting and Strengthening America by Providing Appropriate Tools Required to Intercept and Obstruct Terrorism Act , 一般稱為USA PATRIOT Act),內裡條文大幅收緊公民自由尺度,為不少美國人所詬病; 風氣所及, 連香港特區政府亦試圖強推廿三條, 期間爆出了「沒有國, 哪有家?」的「千古名句」, 事敗後又以愛國論遮醜。在那幾年間, 人人爭相引用十八世紀英國作家森姆莊臣(Samuel Johnson) 的格言「愛國主義是無賴最後的避難所」(Patriotism is the last refuge of a scoundrel),但他所指的是愛國主義之誤用,並非對此情操全盤否定;另一邊廂,亦有人引用科學家愛恩斯坦(Albert Einstein)的名言「國家主義就像痳疹,乃嬰兒病」(Nationalism is an infantile disease. It is the measles of mankind)。

有人推測馬克龍的二分法,也許是來自佐治奧威爾(George Orwell)。後者在其1945年5月發表的雜文《國家主義的札記》(Notes on Nationalism) 中, 指出「國家主義不應與愛國主義混淆 …… 愛國主義不論在軍事及文化層面上,皆屬防守性質。反之國家主義與權力慾密不可分」(Nationalism is not to be confused with patriotism…Patriotism is of its nature defensive, both militarily and culturally. Nationalism, on the other hand, is inseparable from the desire for power)。

二分法,有心定無意?


奧威爾當然不會喜歡用《動物農莊》(Animal Farm)的「四腳善,兩腳惡」(Four legs good, two legs bad)二分法,但以防守與攻擊屬性來區分好壞,也許是相對較佳的權宜選項;亦可對研究國族身份建構泰斗班尼迪克安德森(Benedict Anderson)所稱許的「小國民族主義」略作平衡,例如塞爾維亞是個有大野心亦曾引發戰爭的小國 …… 然而,用同一把尺來量度美國,又引申出另一問題 ── 兩次大戰間該國行孤立主義,在西半球以外採取守勢,反帶來災難。當然,以這把尺用來量度今日中國,卻十分適合。

關於負面的國族類詞彙,法文有Chauvinisme 一字,中譯「沙文主義」, 英文略為英化成Chauvinism; 另外也有Jingoism、Ultra-Nationalism或Extreme Nationalism等貶義詞,馬克龍若不避法文字源之諱,可照用沙文主義,反顯出氣度,難道只是小心眼?

馬克龍以全球化捍衛者自居,在巴黎南泰爾大學(Paris West University Nanterre La Défense,或稱巴黎第十大學)修畢哲學後,為法國哲學家保羅• 利科(Paul Ricoeur)任助理三年,其後再往政治行政的方面深造,繼而遊走於政圈及商圈。以他的教育程度,上述關於國家主義及愛國主義異同之釋義,照理沒可能不懂。到底是否因為知識份子在權力與金錢的交易中混得太久,令其敏銳消磨殆盡,變得語言無味?還是全球主義者為了打倒原有的文化及民族自豪感,然後以只要抵壘入籍即可以愛(新)國的「多元文化公民國家主義」[1]取代之,故用簡化的二元論愚弄大眾?這值得讀者深思。

備註:
1. 這名詞乃筆者自創 - 借用近年一些港獨派及自決派喜愛的「公民民族主義」(Civic Nationalism)再略加惡搞;但觀照西歐及加拿大的多元文化政策,他們亦確有此種新國族重構的傾向。執筆之時,孟晚舟事件引證了當移民的原祖國及新祖國發生衝突時,即反映出這類烏托邦工程是何其虛妄。


(編按:本文刊載於熱血時報印刷版第65期。熱血時報印刷版訂閱連結:http://www.passiontimes.hk/4.0/regform.ph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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