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宇在學校是話題人物，因為他的身材高挑，樣貌秀俊，成績界乎中上，又是運動健將──他是足球部的學界代表，打前鋒位置，可謂允文允武。他擁有以上這些條件，是少女愛看的愛情小說裡最典型的王子類型，想當然爾很受女孩子歡迎，老師也很喜歡他。

一直有很多女孩向俊宇表白，但據聞都遭到婉拒。俊宇的條件縱然很好，但就算要求再高，有這麼多不同的女孩希望成為他的戀人，他可以慢慢挑選，想必當中必定會有合他心意的女孩吧，但他竟好像全看不上眼。由於平日俊宇很少跟女同學接觸，而大家只見他跟男同學很親近，所以漸漸有個傳言在女孩圈子流傳，說俊宇有可能是同性戀。不過這個流言，不單沒有破壞俊宇的王子形象，倒反令他變得更受歡迎。因為很多女孩子都是「腐女子」，平日愛看 Boys Love 的作品。她們對於美型的男男同性戀甘之如飴，有種近乎不切實際的浪漫幻想。看見俊宇在球場上跟其他熱血男兒激烈碰撞，女孩們三三兩兩圍在一起竊竊私語，忽然尖聲怪叫，又大笑起來，十分擾人。她們臉上均流露著曖昧的神情。

其實俊宇並不是同性戀，他只是已有心上人，這個人是附近一間女校的學生。有次俊宇放學跟朋友一起回家的時候，途經這間女校，看見這個女孩正在打排球。她雖然不算十分漂亮，以外貌論只是個很普通的女孩，但笑容開朗充滿活力，俊宇看一眼就說不出原因地喜歡了，可是一直找不到機會主動結識。

直至有一次，這間學校的校花託俊宇的足球隊隊友相見面，他起初並不太想答應赴約，只見朋友盛意拳拳，他不好意思推卻，加上醒起這位校花跟她喜歡的女孩同校，說不定可以探聽到有關她的消息，於是應約。

這位校花的名字叫婉婷，第一次見面已經表現出十分喜歡俊宇，因此有點主動，也不斷給他提示，有意無意地碰觸他的手，又趁著綠色行人指示燈閃爍時勾著他的臂膀過馬路，但俊宇都沒有反應，這令婉婷很納悶。

婉婷的家境很好，父母都是律師，家住何文田。她的樣子很漂亮，五官標緻，像哥德人型娃娃的臉，膚色白晰，輪廓有致，一副不負她校花之名，令人不禁注視的美人模樣。她的談吐舉止很優雅，是有受良好教養的象徵，披著一把燙成大波浪的長卷髮，身上時常散發一種幽香。傳聞她的追求者也多得嚇人，來自區內不同學校的男生。

由於婉婷只是初次跟俊宇約會，雙方都有點拘謹，只是吃了頓飯，閒話日常。在約會尾聲的時候，婉婷要求跟俊宇交換電話號碼。之後，他們就不斷交換文字訊息。

婉婷很喜歡俊宇，很快便再度提出要邀約：「宇，這個星期日可以再見面嗎？」

俊宇想了想，反正星期日也沒甚麼事做，沒所謂吧，加上他上次不好意思向她探聽心儀女孩的消息，希望今次找到機會問她。她是校花，校內的人脈應該很廣，也許會比其他人知得更多。他回覆：「沒問題。」

「那我們星期日見(*´∀`)~♥」婉婷在句末打了個顏文字符號，即使是文字，也能看得出她很高興。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這天婉婷穿了襲粉紅色迷身裙，戴了一頂圓邊帽，穿了涼鞋，提著一個小巧的白色手提包，明顯經過悉心打扮，十分可愛。外頭的太陽很猛，街上熱得像煎肉扒的鐵板，不過也無損他倆約會的心情。他們逛了商場，用過午飯，然後看了一齣電影。之後他們去到中央公園，坐在長凳上休息。這時，有隻全身黑色的流浪貓從附近的草叢冒出來走近他們。俊宇看見很高興，他彎下身子用手逗弄貓兒。這隻黑貓不怕人，不斷用頭磨蹭著俊宇的手。

俊宇輕快地說著「貓貓乖，貓貓乖。」

「你喜歡貓？」

「喜歡啊，我小時候養過一隻貓，剛巧也是黑色，叫芝麻，後來因為搬家，新居不許養動物，就無奈地送給別人，那時候我很傷心，哭了好幾天情緒才能平伏。」

「真可憐哩，後來你還有沒有見過芝麻？」

「沒見過了，因為後來我去看望芝麻發現那個人也搬走了，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了，芝麻應該早就過身了。」

「對不起。」

「沒關係，我沒事。」

他們離開公園的時候，時間已經是黃昏，天色開始黑起來，天上有一大片烏雲。

「是了，我有件事想問你。」俊宇煞有介事地問。

「你問吧。」婉婷邊答邊露微笑，笑容甜得草莓雪糕。

俊宇掏出手機，打開一張照片。「是呢，妳認不認識這個女孩？」

婉婷把臉湊近俊宇的手機熒幕。「啊，我認識她，她是我校的排球隊隊員，名字好像叫……叫……讓我想想…………啊，我記起了，她叫麗明。」

「原來她叫麗明，妳認識她嗎？」

「不算認識，只是知道彼此是誰，交談過一兩次吧。咦……為甚麼你會突然問起她。」

俊宇掩不住臉上的笑容：「其實我想認識她很久，妳能幫個忙，介紹她給我認識嗎？」

婉婷的表情瞬間僵硬起來，那草莓雪糕的笑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此刻天上烏雲的深灰色。

「婉婷妳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要不要我送妳回去。」

婉婷垂下頭來，語氣變得不客氣：「原來你不是對我有興趣，妳跟我約會，只是想利用我。」

「我沒有這個意思，我很喜歡跟妳做朋友。」

「朋友？哈，你知不知道很多人也很想跟我做朋友，我都不太理睬他們，唯獨你例外。」婉婷一臉不屑。

這時候，一滴雨水打在俊宇的額上。

下雨了，一場瞬間變得很大的雨。

婉婷沒吭一聲轉身走了，俊宇叫也叫不住。那天之後，婉婷完全失去聯絡，沒有再給俊宇傳訊息。已經過了兩天，他很擔心，便向介紹婉婷給自己認識的隊友查詢她的消息，只知道她沒有上學，原因好像是生病了。

俊宇心想可能她是養病吧，還好平安回到家沒發生意外，他為了不打擾她，只在間中傳一些慰問訊息給婉婷，一如所料得不到回覆。

直至四天之後的晚上，俊宇收到婉婷發來了訊息。

「宇，對不起，那天我失態了，因為我的心情不好而發怒，請原諒我。」

俊宇立即回覆：「沒關係，我也有不對，我沒有顧及妳的感受，希望妳可以原諒我。」

「我己經沒事了。」

「不見妳好多天了，聽說妳生病了，現在身體安好嗎？」

「那天很大雨，我可能因此患了感冒，現在已經康復了。宇，我想聽聽你的聲音，可以致電給你嗎？」

「當然可以。」

電話響起，俊宇接下來，聽筒對面的婉婷，聲音有點沙啞，有聲沒氣很沒有精神。

「你知道嗎？只是你喜歡的，我都會盡量滿足你。你知道我家算是有錢，只要你喜歡的話，我整個人也是屬於你。」

「你說甚麼傻話？我們是好朋友啊。」

聽到俊宇的朋友一詞，聽筒裡面又是一輪沉默。

此刻門鈴嚮起，俊宇心想真是合時雨，說：「婉婷妳先等等，我去開門。」他逕自放下電話，便去開門。

「你好，請問你是李俊宇先生嗎？」門外是戴著鴨舌帽的速遞員，他捧著一個體積很大的方型紙箱。

「我就是了。」

「這是你的包裹，請簽收。」

俊宇接過包裹，重量挺沉的，輕輕搖了搖，感覺有些東西在裡面滾動，卻猜不出是甚麼來著。他回自己的房間，將包裹放下一角，重提電話。

「收到包裹了嗎？」婉婷問。

「妳怎知道？」

「當然，是我送給妳的禮物。」

「怎好意思？」

「不必客氣，我相信你一定會喜歡，快點打開來看。」

「很貴重的嗎？其實不要送禮給我，這樣不好。」俊宇一邊說，一邊執起書桌上的美工刀，跪在包裹旁邊。他開始好奇，紙箱內的是甚麼。

「雖然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但我喜歡你，你知道嗎？為了你，我不介意無私地付出。這樣我便高興了。」

俊宇尷尬地回答：「我當然也喜歡妳，我們是好朋友嘛。」

婉婷笑著說：「只要你喜歡的東西，我都會給你。」

俊宇側著頭夾住電話，雙手翼翼小心地割開封箱的膠紙。

「只要看見你的笑容，我就高興了，即使你愛的是其他女孩……」

俊宇慢慢掰開紙箱。

當俊宇扒開箱內的填充物，看到裡頭的東西時，他的電話掉在地上，不斷驚叫並大力推開紙箱，像竹節昆蟲般慌忙地連爬帶滾退到房間的角落，嘔吐得有如缺堤。

紙箱裡裝著很多死貓的頭，其中有一顆是黑色，令俊宇聯想起跟婉婷約會當日於中央公園遇到的流浪黑貓。這些貓頭像裝飾一樣，襯托著中間的主角，那是一顆少女的頭顱。俊宇只是瞥了一眼，就認得頭顱的主人，正是他心儀的麗明。她瞪大了眼，彷彿仍是活的直直地怒盯著俊宇。俊宇因痛哭而失聲，身上十分污穢，滿是自己的嘔吐物。房間裡彌漫著血腥味和胃液的酸臭。

俊宇的父母聽到他的慘叫聲，趕到他的房間外不斷拍門：「宇！發生了甚麼事？宇！應一應我們吧，發甚麼了甚事？我們可以進來嗎？」

俊宇的瑟縮在房間一角，已經昏死過去。在地上的電話傳出了一句：「宇，你知道嗎？有一種幸福，叫奉獻。」

 

（完）

（圖片來源：林大貓 via Flick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