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從來沒想像過，失而復得的事會在你安心卸下心防後如此爽快地再次離去。
人生裡最初能喊出名字的食物就是點心：蝦餃、燒賣、馬拉糕、奶黃包、沙翁、腸粉。一雙小腳還未站穩，爺爺嫲嫲已抱你去飲早茶。一籠籠冒著蒸氣的點心從餐車堆到桌上，叫賣的阿姨熟練地在點心卡蓋下一個個小圓印。笨拙的你連蝦餃也要分開皮和餡吃，還貪心地想獨佔整個邊硬心軟甜甜的馬拉糕。
後來，粵式街坊酒樓換上連鎖食店，點心車變成車仔麵式點菜紙、砂翁不見了、馬拉糕也只是個蒸硬了的黄色糕。別提奢侈得久未碰過的早餐，就連在深夜忙透後只能於萬年油炸美國快餐與微波公仔麵中二選一。薯條？叮叮？薯條？叮叮？還是行屍走肉好吃。
你以為什麼都沒有了。
就在兩年前的寒夜，你在譚公道找回失落已久的馬拉糕。黑暗舊街中有間燈火通明的夜茶店，的士小巴都停在門外、午夜裡比白天的街市還要熱鬧。阿姨們捧著蒸籠走過：蝦餃、燒賣、馬拉糕、奶黃包、腸粉。還有臘味飯老火湯鳳爪糯米雞…你試吃一口馬拉糕 -- 這根本是時光隧道的入口啊！！點心是二十年前你最愛的口味，馬拉糕、蝦餃那些和你從前吃過的一模一樣，只是早晨變為深夜、身邊坐著你深愛的他。
自此夜茶成為你們的日常活動。無論是工作至深夜、練歌寫歌到三更、或是看音樂會後，你們都會來飯店吃幾籠點心。你學懂他喜歡傳統的鮮竹卷和腐竹糖水，他也知道微甜的馬拉糕與湯水就能逗你開心。他曾經打趣說：「如果夜茶執笠，尐人一定會暴動！」
夜茶已是你們和很多人的習慣。
可是呢，就在聖誕前幾天，飯店的阿姨說他們新年後就結業了。
結業了。
結業了。
完結了，因為業主不斷加租。
任由飯店不斷加價、食客依舊光顧，也彌補不到....
你偷生享受了兩年的小幸福，就因「加租」，又再消失。就像連繫大財團不斷侵蝕獨立小店般，好不容易建立的熟悉感，就這樣來到尾聲。如你小時候心愛的馬拉糕，找到了、又在你眼前殘酷地漸漸消失。你以為安全地捧在手心，一下子又被猙獰惡匪丟到髒水中。想哭嗎？牠們不會可憐你的眼淚。
在最後的晚上，你望著晶瑩的雪耳糖水，不忍心吃掉最後一口。你吃得很慢、慢得想將這份甜無限伸延。
誰是業主？誰是下任租客？誰推高了租金？誰殺了開業四十年的飯店？誰令我們不能安茶樂飯？誰令回家路上、賣雞蛋水果雜貨的通宵士多也被迫結業了？
在眼淚無用的世界，我們還能怎樣奪回那甜甜的馬拉糕？
「親，你懂的。」
P.S. 15/1/2013我的樂隊Heroses在牛頭角Hidden Agenda有show，請大家都來看啊！
Heroses (Facebook專頁): https://www.facebook.com/pages/Heroses/123402281048548?fref=ts
15/1 - Noise to Signal 0.09: +N2G:
圖、文：Li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