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人,請別把港鐵染成煉獄

香港人,請別把港鐵染成煉獄


只有葬於那繁忙時間的港鐵車廂內,才有資格當我城煉獄窒息的鬼魂。

假若閣下註定這輩子不會到耶路撒冷朝聖,恐怕黃昏時金鐘站就是你今世所見最蔚為奇觀的景象。一切生滅盡蘊藏於半開透閘,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只聽風嘯殘花雲擁破瓦,萬千流火竟於彈指間破空而落,瞬間席捲秋城,將茫茫蒼藍染成參差不齊的黝黑,伴隨著那讓人昏厥的浮白。

把金鐘或九龍塘形容為人山人海,對人和乘客都不甚公平。人類以文明及科技將行進路程縮短,卻在科技面前讓文明淪喪。一句請先讓車廂內乘客落車,四海兄弟一擁而上茹毛飲血,可憐那拐杖伯伯給擠回黑洞中央,只因錯誤地選擇了九龍塘作為終點。來者,只如一群受宿命或進化論所支配的三文魚,強行塞進那奔往上流的萊因長河,根本不在意終結在哪,只為追隨,僅此而已。有時我想,即使火車只能通往地獄靜待撒旦審判,香港人還是會將其當成最後天堂列線,灑盡軀殼靈魂僅為乘上世界末日前的那班列車。

筆者也會幻想這港鐵成桃花源或平行世界,明明洞口寸步難行裡面卻豁然開朗,彷如人類食物金字塔,誰站在中央就如置身華山之巔傲視同儕,壓在閘門旁的就是底端者只有被扼殺的命運,層層遞進誰也不得僭越。偶見得那些貼在窗前肥腫難分的怪相,儼如封建王朝爭名奪利失敗的餘物;王朝霸者殘民以自肥,紛紛拿出電話i-Pad《頭條日報》開闢疆土擠壓僅餘的民脂民膏。直至列車急煞,眾人皆驚惶失措圍搶那條纖幼偏堅韌的紅柱,才記起人類於歷史洪流間只屬渺渺煙霞。

那是一首刻骨銘心的安魂曲。嬰孩嚎哭師奶狂笑情人耳語股神亂評,伴着 Candy Crush 的 Divine 或麻將天下的那一碰擲地有聲,粗言橫飛英語錯落蝗語遍地,拖篋聲電視聲廣播聲滾軸聲聲聲入耳,構築著最錯亂偏習以為常的奏鳴曲。女人的香水男人的汗臭還有那偶爾9蚊魚柳飽的氣息,吞噬着僅餘的空洞無明,逼使你我閉上兩眼藏息靜氣寧窒息至死。可筆者兩眼一片漆黑偏卻無法忘記:無法忘記那對弱冠情侶於地鐵中旁若無人,劍拔弩張肆意擁吻;無法忘記那不惑壯男在人群中廝殺決戰,強行以人家赤血祭奠自己回家的路;無法忘記那古稀婆婆由旺角站到黃大仙,而那些坐在一旁的美女OL,則掏出那枝口紅眼線筆,試圖以喬裝掩飾外表或心底的醜陋。

曾聽說香港九龍新界人質素各有分別,筆者不得不苟同。至少在金鐘踩到你的乘客會向閣下致歉,可到得九龍塘倒變成你不是了,大概這也是因為香港島受英女皇寵幸多幾年,又或新界地理上更貼近祖國的緣故。只是今日物是人非,地鐵九鐵早已合成港鐵,將廣東道LV直運上羅湖當A貨賣,因A貨太像真貨或真貨太像A貨誰也分不清誰,只是 Louis Vuitton 輪迴六道轉世今朝,眼看那親手鍛造的牌子一面咒罵複製者一面自甘墮落,又會否慶幸當年跟大清簽訂《南京條約》接受香港的是大不列顛,而不是祖鄉浪漫之都法蘭西帝國?

假若閣下還深愛我城,可否請三思而後行:到了轉車時輕輕讓一下,塞不進列車就好好等一下,進了車廂請暫時放下手上的電話,走到盡頭有空位的地方才玩你的 Angry Bird 或 Minion Rush,化妝接吻這些這些,可否靜待步入無人之境時才慢慢細意品味,反正你不趕着投胎,不趕着下輩子當隻只懂追隨的蝗蟲。

香港人,求你可否,別把港鐵染成煉獄?


(圖片來源:See-ming Lee via Flickr)